赵野把肩上包袱就近搁在厅首茶几上，解开来，里几卷画，他取其中一卷玛瑙轴的画卷，交给小丫鬟，小丫鬟寝间，呈给田婀娜。

        田婀娜在严世此面前将卷轴抖开，却是她的一幅小像。画中的田婀娜相貌清纯秀，眸湛然有神，眉目之间脉脉，带一缕忧伤凝睇画外。那神态模样，与真人丝毫不差，竟像田婀娜缩小了活在纸上一般。无论正面看、侧面看，画中人都向着观画者转盼秋波，更与活人无异。

        田婀娜泪：“今日与二郎一别，不知何日能相见，我请小野哥哥画像，让二郎随带去，留作念想。请他来，是让他送画。”

        严世斌咳一声，“京师画师甚多，你为何不另请明，避瓜田李之嫌？青梅竹这层系原就容易令人起疑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若请旁的画师，必要真人对面描绘，我俩相对时日过一刻少一刻，哪有工夫拨给闲杂人等？小野哥哥自幼与我相熟，画艺超群，过目即可成画，交托他画像，恰好两全其。小野哥哥的画一幅难求，他还是看在老交的份上，特地空接这椿委托。我一番苦心为咱们着想，你反倒……不识好人心。”田婀娜咬咬牙，便要撕扯小像。

        严世斌赶忙夺过小像，认错不迭，又：“你一个劲儿我走，又劝我另谋佳，紧接着赵野，不，小野哥现你院里，所以我……”

        “所以你猜忌我三心两意，背着你跟旁的男人搞七捻三？”田婀娜垂泪：“二郎，你让我失望。”

        严世斌连连打躬作揖，“婀娜，你别气，原谅我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那么你即刻动回乡。”田婀娜。

        “婀娜，为什么你总要我走？”严世斌皱眉，“我盘缠虽花得七七八八，终究还剩余千两雪花银，用作缠、夜度资，尽够好一段时日开销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二郎，我不愿与你共度一段时日。”田婀娜正：“我想与你白到老。”

        顿了顿，她解释：“二郎，你虽许诺娶我为正妻，但咱们打开天窗说亮话，你前途无量，而我……残花败柳之，并非良，你严家又门风严谨，只怕让我以妾的份门都不能够，故而为了你好，我忍痛劝你另寻佳，以免耽误终大事。可天无绝人之路，咱俩要长相厮守，并非没有法：倘使你登科及第，趁着家里一团兴，提纳我为妾的意思，家中堂念在你光宗耀祖的份上，兴许肯成全，此所以我你回乡苦读。你若净留恋前风花雪月，迟迟不去，何时能带我脱这肮脏地方，真正天长地久？”

        严世斌见田婀娜替他两人认真长远打算，用心良苦，反思自己，思虑轻浮浅薄，竟不及一妇人，不但如此，犹然怀疑她用不专，大为汗颜。

        惭愧之余，他慨然起了奋发之意。“好，我这就回家，鐕研学问，金榜题名之日，便是迎你门时。婀娜，你放心，即使我另娶正室，你与她亦是妹相称，在家里一般大小，绝无差别。”又许了若承诺，便不再拖延，楼偕同久候的小厮驱车离去。

        田婀娜自称疼不能见风，送至房门便回来，往厅房上首的桌旁坐，伏在桌上哭泣。

        赵野早在桌另一端落座，见状：“人走了，别作戏了。”

        田婀娜听若未闻，伏桌缩成一团泣不成声，裹在雪纱衣里的哭得一一，像受了伤的小兽伏在凉雾里颤抖。

        赵野拎起桌上茶壶给自己倒茶，啜了一，便搁了。“用甜井沏茶，你真小气。”

        赵野挑剔他的，田婀娜哭她的。

        一会儿，小丫鬟回来报：“姑娘，严公的车驶胡同了。”

        田婀娜闻言，双肘撑桌直起上，泪痕错综的小脸翻了个老大白，凤仙花染得指甲红亮的小手朝小丫鬟一挥：

        “取冰给我敷，晚间还要见客呢。”